世上最難以抗拒的「關公戰秦瓊」——馬勒當拿與美斯|靴室笑談社

同為潘帕斯驕子,同屬各自時代的王者,同樣左腳技術出神入化,同是大道至簡的足壇典範。正如每個人都想逃脫俗套卻又不可避免落入俗套一樣,今天我們來聊聊足壇的一大俗套,馬勒當拿與美斯。

【美斯】

都更熟悉美斯,從美斯說起。

無與倫比的球感,合理性爆棚的帶波技能,獨步天下的觸球頻度,歷史級別的啟動速度,首屈一指的快速調整和射門腳法,加之近年來愈發老辣的傳送視野,雖然由於年歲不饒人活動區域驟減,但美斯仍舊屹立在當今足壇的金字塔尖。

加之美斯擁有另一項特質,急轉急停過程中身體基本不受慣性的影響(這點與人類身體協調性極其相悖),停頓與再次起速之間的重心變換之快令人咂舌,前一秒還在急刹車,後一秒身體夾雜著假動作已經再次起速,反複的變頻及變速如入無人之境,徒留防守球員扭曲著身體目送遠行。

物理學中,當物體的運行速度接近光速,那麼它會超出經典力學範圍,在運動中變得不可預知。在足球比賽中,當一個球員的觸球頻率達到某個高度且免於慣性作用,他的下一個動作同樣會變得不可預知。

簡單講,美斯可以在一秒之內觸球三次,而防守球員受限於自身頻率試圖出腳一次截下皮球,此時美斯就比防守球員多出了兩次觸球選擇。這就好比遊戲裡的加速外掛,當你有兩次多出來的操作機會時會選擇哪種方式過掉對手?通坑渠(皮球穿過褲襠)、La Croqueta(即俗稱「油炸丸子」,即在狹小空間之中,雙腳如同筷子撥弄鍋中的丸子般持球)還是甩出個小牛尾巴(Elastico)?簡直各種輕鬆加寫意!

也就是說,美斯其實很多時候在跟自己踢球,與其他人無關,所謂「人球合一」的至臻化境。

綜上所述,接連幾項非同常人、甚至略違背物理原則的超強特質疊加,單論連續過人能力,美斯是名副其實的歷史第一。

【馬勒當拿】

馬勒當拿與美斯的近似點,球感、加速能力、傳球腳法等近乎持平,但由於下半身更加粗壯,觸球頻度相對於美斯處於劣勢,並且作為基本不使用逆足的單蹄馬,綜合能力卻能不虛史上任何人,就值得深究一番了。

正是由於下半身尤其是腿部的粗壯,造就了馬勒當拿超強的維持平衡能力和異乎於常人的極限動作施展能力。

相比於防守球員毛還沒摸到美斯就如泥鰍般鑽過去的過人,由於上世紀80年代裁判對進攻球員的保護遠沒到今天這般錙銖必較,馬勒當拿在拿球過程中面臨著防守球員數不清的超規格身體接觸,扔出身體的懟人和大尺度鏟球屢有發生。側踹、剪刀腳,鏟倒後爬起,爬起後再被掀翻,在時刻面臨被人生托活剝的冷血環境下,馬勒當拿仍然可以在肢體強烈扭曲下護球控球,人仰馬翻間用同樣超規格的極限動作將球摘出去,如打不死的小強般一往無前,真正達到了足球技藝、身體硬度和超強意志的三合一境界。

美斯的拿球有一個顯著特點,或許是從小浸淫在拉瑪西亞團隊足球這種拋卻華麗外衣的哲學環境下,觸球面僅限於腳背和腳弓,極少利用腳底去觸球。

環境的惡劣加上自身的打磨,使馬勒當拿擁有了更多元、更野性、更賦有拉丁色彩的觸球方式。所謂施丹式轉身、腳底拉球、踩球、腳後跟磕球等不同觸球方式層出不窮,接球時可以倚靠防守球員將球順勢挑起完成連停帶過,下底至右路為了不延誤戰機則以插花腳傳中,被背身逼到底線又可以將球連續顛起騰躍空中完成倒鉤回傳。

如果說美斯的老大哥細哨(朗拿甸奴)是當代耳熟能詳的「花式高手」,那麼馬勒當拿則是細哨之前,完全不亞於細哨的花式足球高手,且能將這些花式動作毫無違和感地融合進自己的常規武器庫,渾然天成,實用致命。

【時代之變】

在馬勒當拿活躍的上世紀80年代,球壇戰術仍受上一個世代的強烈影響,即以迪史堤芬奴、古比拿斯、告魯夫、薛高等人為代表的巨星足球。這些超級天才習慣對球權進行大包大攬,從中圈附近就開始接管比賽,接應、推進、傳球、撞牆、前插、射門,一系列操作下始終以己為軸策應著全隊攻勢。

馬勒當拿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成長起來,無論在青年人(Argentinos Juniors)、小保加、巴塞隆拿還是拿玻里,始終以強烈的個人帶隊意願打磨著自己的足球技藝,超大活動範圍甚至在防守端的不遺餘力造就了他不俗的體能,並在真度(Claudio Gentile)和佳高查(Andoni Goikoetxea)等著名屠夫的關照下不斷增強著身體硬度,並一步步成功超越以上所有人。

在這裡筆者想強調的不僅是個人技藝層面,粗劣的時代環境同樣磨練出了馬勒當拿不俗的精神屬性。他在巴塞經歷了斷腿後的堅強復出,復出後卻又參與鬥毆成為眾矢之的;他因吸毒醜聞遠走拿玻里,卻在「小型世界盃」開啟了一段逆襲佳話;他在世界盃八強先上演上帝之手後上演世紀入球,一念之間完成魔鬼到天使的切換;就在剛剛結束的世界盃,馬勒當拿因為洛荷的絕殺向全世界豎起了中指,隨後又因興奮過度被緊急送入了ICU。

老馬就是這樣,特殊時代走出來的特殊英雄,直接坦蕩,敢愛敢恨,不乏中二少年的爭議舉動,但更多的是球場上如鋼鐵般的堅定信念,還有那份舍我其誰的霸氣。這些氣質時刻籠罩在隊友四週,球隊屢屢出征前不被看好卻由於老馬的存在晉升為奪冠熱門,這種氣質也引得潘帕斯一代人爭相傳頌,甚至上升到了國民精神的高度。

回到美斯。

自沙基和哥迪奧拿這兩位都以維持陣型緊密為己任的足球哲人先後出世,球場空間遭到不斷壓縮,團隊協作和體系養成的概念不斷被拔高。硬幣的另一面是之前超級巨星肆意妄為的戰術權重開始逐漸偏移,淩駕於全隊之上的超級巨星開始逐漸過渡為既成體系的拼圖和體系尖端的櫻桃。

美斯就在此種背景下登上了歷史舞臺,他作為從小便脫離南美大陸、長期浸淫在歐洲整體作戰思想下的天才,傳切配合意識冠絕當代阿根廷,但也正是因為過早離開了戰術體系相對原始的南美大陸,潘帕斯草原的野性也逐漸泯滅。在告魯夫全能足球的薰陶下,以整體推進代替個人帶隊,以成熟的體系減損核心球員在推進端的消耗,這讓美斯的球風逐漸歐陸化(結合上文提到的觸球習慣),也一定程度上讓美斯失去了在極端環境下磨煉極限動作和身體機能的契機。

這一點的缺失日後展現在兩方面,一是當美斯回到戰術環境更加原生化、更加依賴球星個人帶隊的阿根廷國家隊,美斯在缺乏既成體系的環境下威力驟減,國家隊帶隊能力不比生在南美長在南美的馬勒當拿;二是美斯在接近而立之年後,身體機能的逐漸下滑對他的影響急劇增加,直觀表現為活躍區域大幅度縮水,逐漸固定在了單一的核心區域。

【位置之辨】

馬勒當拿與美斯同屬10號位球員,都是playmaker史上的劃時代人物。

但美斯的屬性更偏向於前鋒,這裡用幾個方面加以論證。

一是美斯的前插方式。美斯回撤後的前插威力想必地球人都知道,但美斯的前插有著濃厚的「有球」味道,如C朗那般經常不參與禁區前的組織,只負責無球插入空檔後的最後一擊大相徑庭,即,多數以自己推進分球再等待隊友回做後的高速插上射門,進攻發起點是美斯,終結者也是美斯,在這個過程中美斯如磁鐵般牢牢吸附著皮球的運行走勢,傳球的指向性以服務隊友為輔,自己射門為主。

二是美斯回撤後的傳球選擇,同樣有著一股濃厚的「前鋒思維」。美斯在中場附近習慣與隊友撞牆,在反復的撞牆中力求正面舒服接球,然後直接加速形成過人,或以過頭直線的方式直接撕裂防線,甚少有正牌中場那種不斷迂回控制的思維。

三是美斯的盤帶方向,不管是生涯初期的右翼還是當下的中路,百分之八十的路線選擇都是切入內線(當然不排除向外線的假動作扣球和縱向加速,大概率而論),百分之八十的策應套上選擇都是左路的佐迪艾巴而不是反塞右路。此種踢球習慣的原因在於,內線的進攻方向永遠可以面向龍門,能同時拉開傳球和射門的角度,時刻對時局保持著決定性影響,而不是下底傳中後基本喪失球權的望天打卦。

四是除卻偶爾的超強反搶能力,美斯不管在巴塞還是阿根廷國家隊都是僅有那個可以不參與防守的特權球員。

歸根結底,美斯是前鋒,前鋒是普遍情況下對戰局影響最直接的位置。

馬勒當拿的屬性則更偏向於「進攻中場」。

相比於美斯的前插,馬勒當拿的前插次數並不多,甚至一場比賽下來不會有幾次射門機會,但需要前插時一點不含糊,上刀山的爭頂畫面比比皆是,上帝之手便是典型。

相比於美斯對球權的時刻需求,馬勒當拿的傳球並不刻意追求最終球權的歸複,最後一傳可以是禁區兩側的弧線傳中,可以是禁區前的過頂挑傳,可以是中圈附近的大腳長傳,完全以前鋒隊友的即時位置而定。

相比於美斯略為循規蹈矩的內線帶球方向,馬勒當拿的球路要寬出很多,能不斷做到內線與外線的結合與過度,在內切時候急停變向走外線,也有直接強走外線的大步趟球,球路之多變基本讓對手摸不到防守套路。

相比於美斯在防守端的特權,馬勒當拿回撤到禁區前參與陣地防守是常態,並時不時要補到兩個邊路進行協防。

歸根結底,馬勒當拿是進攻中場,進攻中場並不以入球為己任,馬勒當拿不可能創造出每季轟入30球的紀錄,他在球場上的功能更多為服務隊友。

【結語】

關公戰秦瓊,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本文立意也不是簡單的比較孰強孰弱。

不考量參照系和變數的比較索然無味。誰能保證美斯如果生在馬勒當拿的年代不會磨練出那股野性?誰又能保證馬勒當拿生在美斯的年代能和平融入到拉瑪西亞?

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追求,每個年代都有分屬於每代人的偶像,環境使然,時勢使然。

對於偶像,擁抱與接受永遠比盲目比較更有意義、更顯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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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夢蕭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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