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愉園性別歧視風波的幾點思考｜論足球
愉園職球員針對女球證羅碧芝的言論引起爭議，網民為此針鋒相對、各執一詞。有迴響和公共討論，對香港足球來說又有何不好。但眼見不少言論含糊其辭、混淆視聽，又將幾個層面的事混為一談，甚至遠離理性、潑婦罵街，所以想在此釐清討論。
1. 愉園教練的言論，是否性別歧視？
明辨是非前，必先掌握事實。事源愉園對飛馬一戰中，女球證羅碧芝的判決惹來爭議，最後愉園在有一名球員被罰離場的情況下，以一比零落敗，此為主教練鮑家耀賽後訪問中的言論：
「求求足總不要再用女球證！我不是看低女性，但她真的沒有體能跟足全場節奏。她走漏了多少事件？她不止是一場，其他賽事也是如此，跟不上節奏又如何判決？所以求足總不要再派她吹男子賽事。」
首先，何謂歧視？歧視指的是，一方以不相干的條件或理由，對另一方構成不平等的對待，包括偏見、定型、負面眼光等等。此定義的重點在於不相干的理由，因為一般來說，對不同群體或身份賦予不同的對待，在社會上隨處可見，亦有其必要。如有些工作有一定學歷要求，或男女更衣室的區分，皆建基於合理而相關的理由，所以不算歧視。而所謂不相干，即是與事件本質無關的理由。例如一間公司聘請工程師，與這職業相關的條件包括學歷、經驗、能力、志向等等。以這些條件作篩選，是為合理。但一旦要求員工必為男性，或非白皮膚的不請，就構成歧視，因為工程師的性別和種族，與他是否勝任此職沒有關連。
在這意義下，愉園教練對球證的批評，又是否基於相干的理由呢？要判斷球證的資格，因素包括對球例的理解、判斷力、體能、經驗、資歷、調解球員紛爭的能力等等，相信沒有異議。愉園教練在言論中，有提及以上的因素，姑勿論判斷是否客觀正確，但關於體能的部份，的確沒有構成歧視。然而，問題出於第一句，即「求求足總不要再用女球證」。這句說話，直接把執法水平的問題，與球證的性別直接扣連，甚至一概而論地否定所有女球證的能力。但以我們的認知，對球證的要求，性別根本非相干的理由。所以此言論足以構成歧視，不管他有心抑或無意。
2. 球證的執法水平
很多人維護愉園的教練，說羅碧芝的執法水平差劣，值得批評。的而且確，綜合不同持份者的觀察和意見，羅碧芝當天的表現，似乎真是錯漏百出，連勝方教練郭嘉諾都異口同聲，在賽後訪問中加以抨擊。但即使她力有不逮，或表現強差人意，難道就可Justify歧視言論嗎？是其是非其非，執法水平差歸執法水平差，歧視歸歧視，將兩者混為一談，或以前者Justify後者，是搬弄是非、強詞奪理的說法。球證執法水平與性別歧視，是兩碼子的事，不可相提並論，要分開兩個層面討論。哥迪奧拿可以因為史達寧門前撻Q、屢屢失機，而說以後不再起用黑人球員嗎？
另外，又有人認為羅碧芝小題大做。探討歧視問題，必要考慮社會或環境本身的的權力結構和平衡。很多人認為今時今日的文明社會，男女基本上是平等，女權主義的訴求是得寸進尺。不論這說法的真偽，但設身於羅的處境，她是香港唯一一位在職業聯賽執法的女球證。而且在世界球壇的球證領域中，女球證依然是屈指可數、地位卑微，遇到侮辱或歧視也不是稀奇事。所以，相比起社會上的一般歧視，這事件有獨特的背景脈絡。說她「女權撚」上身、反應過大的人，不妨換個角度再作思考。
但正如不少網民反映，香港球證的執法水平，一直為人詬病。如鮑家耀說羅碧芝有前科，甚至是其他球證的質素，其實很多球圈人士都應該曾受其害。經過這風波後，還望相關人士和機構正視問題，著手提升本土球證的質素。不過，球迷和球圈人士，若果一味冷嘲熱諷和惡意批評，其實無濟於事。若有閒情逸致，倒不如多作具建設性的提議，共同打造更好的香港球壇。
3. 足球與男性特質
今次風波，有聲音指應該將問題聚焦在球證質素上，不要讓性別歧視和「左膠」的進場混淆視聽。對這說法，實在不敢苟同。正如上文所指，本土球證質素當然是問題所在，必須嚴謹處理，但不代表應該忽視道德倫理的問題。步入現代社會，要消除歧視，摒棄偏見定型，達致眾生平等，應是不爭的想法。但無可否認，不平等的情況和父權意識形態，在社會中依然有跡可尋，如現時對性別身份的認知和定型，覺得男要剛強、女要陰柔，都是歷史以來父權架構下衍生出來的產物。在學術界，體育與性別概念之間的關係，是近年備受關注的議題。在運動社會學的重要讀本《Sport and Society》中，作者指出自古以來，運動一直是男性主導的領域，其風氣的建設圍繞著男性的特點，極度講求力量、勇氣、男子氣概等傳統的「男性特質」。同時，運動又是一個與現實世界脫離的空間，因此男性特質(Masculinity)的意識，一直在這甚少受干預的環境下萌芽。甚至有不少學者認為，運動是「the central site in the social production of masculinity」，即男性特質壯大的中心領域。的而且確，很多地方的運動，尤其是足球文化，仍充斥著這些觀念。在業餘和青訓足球，過火的言語、行為和暴力，有時一句「男仔係咁架啦」就輕輕帶過；年青球員受傷或遇到挫折，有些教練亦只會話：「堅強啲，唔好咁懦弱，要似返個男人。」堅毅勇敢等乃值得推崇的價值，但毋須建基於性別之上。這類言論不是歧視，但卻有可能埋下歧視的種子。不只香港，世界各地的球圈，仍殘留著這些風氣，適逢這次風波引起關注，球證要檢討之餘，球圈人士也不妨趁機反思一下圈內的風氣。
參考資料：
– Houlihan, B. (2008). Sport and society: A student introduction. Los Angeles, Calif: SAGE.
圖片來源：愉園Facebook專頁
資訊浩瀚；東張西望。
竭盡所能；深入求真。
企高一格；全新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