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近歲尾,關注歐洲主流聯賽的球迷們應該已經注意到了一件事:在眾多主教練的戰術板中,雙前鋒陣型已經慢慢取代了風靡全球的4-2-3-1,成為了新的戰術主流。不管是3-5-2還是4-4-2,在過去十幾年裡越來越少見的「雙前鋒」組合重新回到了綠茵場的重要位置。雙前鋒的回歸,是戰術選擇的循環,還是排兵布陣的無奈呢?
單箭頭的黃金時代
在大多數球迷的記憶中,關於4-2-3-1大規模流行的記憶應該源自於2010年的南非。八年前的世界杯無疑是單箭頭的天下。西班牙、荷蘭、德國,全部都使用了4-2-3-1的陣型。而那些拒絕使用4-2-3-1的球隊,比如巴西、英格蘭、阿根廷,他們都早早地退出了冠軍的角逐。奧雲(Michael Owen)在專欄中寫到:「作為一個幾乎需要再找個射手做搭檔才能一起踢前鋒的射手,這麼說挺讓我受傷,但(我認為)用4-4-2陣型打強隊的日子正在過去。」
其實,4-4-2陣型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就開始走向沒落。從1986年開始,比拿度(Bilardo)和馬勒當拿(Maradona)向全世界展示了10號位的重要意義。隨後,他們從前鋒線後撤至中場扮演拖後前鋒,然後再游弋到邊路尋找空間。如果放任他自由移動,防守一方將在一側出現人數劣勢,如果安排球員進行盯防,那麼原本平衡的陣型就會被打破。
於是,4-4-2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兩個翼鋒推向高位,雙前鋒回撤一人,原有的兩名中場則有一人全力防守。最早採用4-2-3-1的利奴(Juan Manuel Lillo,哥迪奧拿的啟蒙教練)認為:「(4-2-3-1)的目的是給對手施加壓力,是在高位搶球。排4個前鋒,4-2-3- 1陣型是我能夠想出的最勻稱的踢法。有個很大的優點,前鋒推到高位,中場就跟著在高位,防線也能在高位,每個球員都可以獲益。」
得中場卻難得天下?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4-2-3-1陣型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從利奴(Juan Lillo)到安察洛堤(Carlo Ancelotti),從藍美爾(Roger Lemerre,前法國國家隊主帥)到摩連奴(José Mourinho),4-2-3-1陣型的各種變化在世界足壇上斬獲了無數冠軍頭銜。讓人們深刻地理解了「得中場者得天下」的道理。五名中場的強大配置保證了球隊在由守轉攻時的連貫與快速,兩名能攻善守的邊後衛適時插上,為鋒線源源不斷地輸送彈藥。這樣的畫面,想想都會覺得很漂亮。但是,到了近幾年,4-2-3-1似乎失去了攻城拔寨的能力。
最顯著的一個問題,就出在前鋒身上。當年利奴在推廣4-2-3-1的同時也警告說:「你得有合適的球員。他們要非常非常機動,還能在得球同時處理球。他們是為了踢球而逼搶,不是為了逼搶而踢球。」對於4-2-3-1的前鋒來說,合適的人選需要在具備力量和身高的同時,兼顧跑動和敏捷。儘管他們在場上的角色並不一定要立刻解決問題,但是他們至少要能夠起到支點作用。
所謂支點,俗稱「Target-man」,不管是高空球還是腳下球,他都要努力扮演好「目標」的角色。拿球、護球、分球,在與對手高大後衛的對抗中,這一套動作完成的越連貫,就能夠為球隊提供更多的幫助,如果再具備一定的終結能力,那就是完美的中鋒人選。可是,在當今球壇中,完美的傳統高中鋒越來越少,為了應對這個局面,技術型的無鋒陣大行其道,進而優秀中鋒的培養進入了死循環:人選稀少,戰術規避,培養投入減少,人選更少……
在陣型對於整體型和流動性的追求過程中,前鋒們越來越重視跑動與敏捷,身高與力量變得可有可無,對球門的直接威懾也隨之降低。今年世界杯上,密集防守幾乎讓所有技術流球隊手足無措。衛冕冠軍德國隊的三場小組賽幾乎宣告了技術流傳控的「死亡」,而他們的標準陣型,正是4-2-3-1。面對堅壁清野的韓國與墨西哥,路維(Joachim Loew)的德國隊空有控球和傳中,卻沒有一個能夠在人群中高高躍起爭得球權的「目標」,這樣的局面讓全世界的主教練都看在眼裡。
多前鋒重回舞台中央
當今足壇對於單前鋒角色的要求太多,能夠全部達標的人寥寥無幾。既要速度又要高度,既要敏捷又要強壯,既然一個前鋒無法滿足角色的需求,那就只能把角色分攤給兩名前鋒了,甚至是三個人。即便是強大到被稱為「魔獸」的杜奧巴(Didier Drogba),也對於自己能夠扮演的角色表達了與奧雲同樣的感慨:「我可以拉邊、回撤、反搶,但當我拉開空檔、創造機會的時候,我需要另一名前鋒來佔據這個空檔、把握這次機會!」
到了今季,歐洲主流聯賽紛紛堅定了對雙前鋒的信任:像意甲班霸祖雲達斯(Juventus),要不擺出C朗拿度(Cristiano Ronaldo)與迪巴拿(Dybala)、要不以前者搭配文素基治(Mandzukic),甚至把三人同時送上鋒線,單前鋒使用少之又少;把4-2-3-1、4-3-2-1用到爐火純青的安察洛提在拿玻里(Napoli)安排了梅頓斯(Mertens)和恩斯尼(Insigne)搭檔雙前鋒,兩人合力貢獻20球9助攻;英超則表現出對三前鋒的偏執,4-3-3陣型利物浦(Liverpool)用了14次,曼城(Manchester City)用了18次,車路士(Chelsea)用更多,高達21次。西班牙作為4-2-3-1的發源地,也徹底淪陷為多前鋒的試驗地,皇家馬德里(Real Madrid)和巴塞隆拿(Barcelona)堅定地使用4-3-3,馬德里體育會(Madrid Athlete)堅定地使用4-4-2,而西維爾(Sevilla)則更加偏好3-5-2。
世界足壇的主流戰術板似乎走入了一個循環,回到了單箭頭興起之前的歲月。那個年代屬於奇雲菲臘斯(Kevin Phillips)與昆尼(Niall Quinn),他們是千禧年前後最經典的一高一快組合,一度被視為蝙蝠俠和羅賓。 「長人」昆尼無私地拼搶高點,為奇雲菲臘斯創造機會,兩個人在171次合作中貢獻159球。那個時代同樣屬於杜格利殊(Sir Kenny Dalglish)和魯殊(Ian Rush),杜格利殊作為創造者後撤接球,在其他人身後的空擋裡踢球,而善於跑位的魯殊則是終結者,他們在242次合作中射入令人瞠目結舌的224球。
始於平衡,終於平衡
Jonathan Wilson將足球描繪成一種全球性的文化奇觀,他認為,足球的熱潮無處不在,每個人都參與其中,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詮釋。這種擁有無數玩法的運動,每個人都能夠找到自己的方式。而陣型的演變,正是球員們、教練們在綠茵場上不斷博弈的結果,其興衰過程始於平衡,也終於平衡。
生於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比拿度認為陣容應該是三人進攻,七人防守,六十年代出生的比歷(Slaven Bilić)則認為應該是五人進攻、五人防守。我們現在看到的主流打法則更多地像是一種折衷:六人防守、四人進攻。單箭頭的興起立足於防守,與早年的鍊式防守一樣,首要目的是挫敗對手的進攻,也就是不丟球。但隨著入球減少,比賽走向沉悶,進攻的慾望又慢慢佔據了上風,前鋒隨之增加。
然而,這是否意味著「得中場者得天下」這句話開始失去權重呢?其實不然。當進攻球員的名額增加,主教練們依然在努力思索著如何同時保障中場中路爭奪和球場寬度。由於前鋒們在類型上越來越豐富、越來越有特色,雙前鋒、三前鋒在進攻之餘與中場的銜接成為重中之重。上季的皇馬會選擇增加控制力,同時安排三名具備組織能力的中場中;馬德里體育會則選擇回收陣型,壓縮三條線中的可利用空間,同時利用鋒線球員衝擊力,向對手發起縱深打擊;而巴塞隆拿則再擺兵布陣選擇兩翼非對稱的模式,一側主攻時另一側主守,很少在兩條邊路同時安排進攻球員。
進攻人數的增加必然帶來防守人數的減少,防守強度的提高又會帶來防守面積的受限。攻守雙方在一種類似於「捉襟見肘」的局促情況中不斷博弈,追求者著不可能達到的平衡:局部球員搭配的平衡,取長補短;整體性的平衡,與球隊整體戰術的步調一致。這種追求平衡的過程讓球迷感受到了足球運動的魅力,也更體現了足球的迷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