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九月小結:防守是一本默記於心的書|靴室笑談社
很多年前,在德國緬因斯,有一個叫Wolfgang Frank的足球教練,喜歡和球隊一起研究AC米蘭的比賽片段。每次開會,窗戶都遮得死死的,辦公室裡煙霧彌漫,煙頭塞滿了杯。球員們圍坐著在電視前,偶爾交流一下。只有高普,默默地作著筆記。
很多年後,這個「書記員」成了利物浦的主帥,以極致的跑轟流震動著英超。然而福禍相依,上季球隊3:2險勝李斯特城之後,防守問題被再次放大,風聲雨聲質疑聲中,他有些無奈,「事實上我非常擅於防守。足球方面的點點滴滴不敢說都知道,但是防守,只要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就能出一本書,告訴你哪裡需要加強,什麼時候移動,應該怎麼合圍,擠壓等等。」
很多人都把這番話視為笑柄。畢竟在一個資訊成色極低的年代,嘲笑和批判才是顯示自己優越感最廉價的武器。不過你見或者不見,我都在這裡。德國人的防守,就好像周杰倫那根不抽的煙一樣,待到體系成熟,始為人們所見。而它的中心思想,我覺得可以在沙基這段話的末尾裡找到。「歷史上那些偉大的球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總能主宰著比賽。在進攻時控制球,在防守時控制空間。」
空間是一個很玄妙的詞,常讓人雲裡霧裡。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周圍有多黑暗,你就得留意遠處微弱的光。上一次我們談到了利物浦怎樣從Def Third、Mid Third、Attacking Third,由後向前地逐步展開和推進。而這一篇,我們不妨反過來,看看高普的防守,又是如何由前向後地,在不同的區域裡競逐著空間。
❶ 高位 – 積極的守勢往往能轉危為安 | 安東尼·亨利·約米尼《戰爭的藝術》
九月二十二日,利物浦回到主場,迎戰聯賽的第六個對手修咸頓。當比賽進行到三十五分二十六秒的時候,軒達臣在邊路和阿諾特做了一次錯位,然後猛地加速,像兩點間的巴爾那樣,把球傳給了三秒後的自己。
很精彩。仿佛讓人看到了6年前那個卑微卻堅決的青年。然而他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區域不是嗎?如我們在八月小結裡提到過的,隨著拖後中場在組織環節權重的進一步減少,無論軒達臣還是維拿杜姆,他們的作用將會更多地體現在防禦方面,比如當球隊進入最後三十碼之後,怎樣阻止對手在下圖所勾劃的中腹區域發動反擊。高普和哥迪奧拿不同,這一佈局,對於全隊而言,很可能就意味著一次進攻的結束,以及防守的開始。
那麼作為和平年代最接近戰爭的競技形式,戰術上應該退城而守,還是禦敵於外?我覺得高普顯然更傾向於後者。而他的方式,又和持球方所選擇的反擊套路有關。概括地說,我認為快速反擊按照優先次序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直線找前鋒打中堅的身後;第二,避開正面攔截向邊路移動。所以拖後中場在這一個轉換環節要做的,便是首先在縱向上堵住一切直線的可能;然後緊緊跟住對手的橫向移動,打斷或者減緩他們的二次推進。
讓我們一起重溫下面的例子。
16分35秒,費明奴前場失誤,李斯特城得球後快速反擊。此時的軒達臣,需要面對兩道思考題,接駁點在哪裡?是進還是退?人們常說人生就是不停地選擇,如果軒達臣直撲文迪,就會放空麥迪臣和基沙爾,輕易地交出身後,讓雲迪克直面八方風雨。
而他一旦找對了目標,就可以封掉半個扇面,給同伴調整的時間,並且在祖高美斯的幫助下找到另一個攔截點。
所以正面上搶,其實是建立在一個中場和中堅相互依存的關係上,兩者需同步行動,合則兩利,不合則中路大開。
當然,位居拖後中場兩側的球員也是上搶環節中不可分割的部分。除了參與正面合圍,他們在對方進入側翼迂回的時候,還需要根據球的運行路線,或者壓到角旗區域,或者內收攔截,或者長距離回追。而中堅,此時也必須向同側移動,像視頻中的祖高美斯那樣,幫助阿諾特瓦解對方的推進。
這是高普攻轉守的第一個重要環節,也是他壓迫戰術邊際效益最大的區域。
❷ 中圈 – 防禦是一種相對的等待 | 卡爾·馮·克勞塞維茨 《戰爭論》
有產出,就會追加投入。不過,機會成本遞增和邊際效益遞減原理告訴我們,一個良性的體系,還必須把眼光放在其他部分,比如縱深壓縮在25米之內的中圈。
「足球最重要的就是給大家帶來快樂。我們不挽救生命,也不創造價值;我們既不務農,也不行醫;我們只是擅長帶著球奔跑。如果連娛樂大眾都做不到,那踢球還有什麼意義?」
我覺得這足以解釋高普為什麼在防守上一直堅持著侵略性。如果說第一個在中線固守的人,改變了足球僅在兩個禁區進行攻守的「無趣」模式的話,那麼我們這位始終堅持高位的「書記員」同志,則是偏執地把快樂建立在了一種相對有序但也更加刺激的不可測之上。而這種有序體現在戰術上,就是通過球員特別是處於第二道工事上的三個中場中,不惜體力地進行移動,把球逼進自己設計好的空間裡。
克勞塞維茨說,防守是一種相對的等待,目的可以消極,但是手段不應該消極。所以高普更傾向於把陣型壓出去,主動地打斷對手的中後場組織。他所採用的方法,可以歸納為「3+1」模式。比如下面的這個例子。
三個前鋒一起上搶,身後的軒達臣對位佐真奴,限制了對手的出球選擇之後,最後由占士米拿側撲左路唯一的空檔。而另一種變化,是當高華錫或者簡迪回撤到靠近邊線的區域接球時,轉由維拿杜姆或者占士米拿貼上去,拖後則改為掩護他們身後,連同閘位球員一起完成包夾。
向前伸展,向後壓縮。中線佈防的另一個戰術點,在中場和後衛線之間。對於中後場組織傳遞水準比較強的球隊,前撲並不總能達到設想的效果,對手常常會獲得一些直傳的機會,要麼以過頭波打我們後衛的身後,要麼通過中鋒做波進行反切。
而不管哪一種,本質上都是利用中場線身後的空間作文章。此時中堅的位置感和指揮屬性就變得十分重要,它不但決定了造越位戰術的成敗,還限制著對方中鋒後收的效果。而三個中場中及時反身收攏,也是阻止對方在此處立足的另一個關鍵。
這一環節對中場中跑動品質的要求依然很高,如果三個人的距離保持的不好的話,就會被對方利用,輕易穿透整個防線。下圖中占士米拿就是因為上搶時和同伴離的過遠,被車路士抓住破掉了軒達臣和阿諾特的合圍。
這高普防守體系的第二個重要區域,能不能支撐起來,中場中的體力,反復奔跑和無球移動能力至關重要。他們是口袋的擺放者,也是把對手綁住的晃金繩。
❸ 低位 – 陣型代表著球隊動態的移動 | 阿列高·沙基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可惜,對手不會依著詩人的意境,在一種相對靜態的變化裡附和著我們的節奏。如果高位是理想,那麼低位就是現實。擁有著主動的持球方一定會想方設法跳出口袋,甚至越過中場,直接把攻勢發展到我們的禁區前。因此,低位雖然不是我們的首選,但卻仍需小心應對。
(利物浦從final third失掉球權後開始快速構建防守陣型,可以看到維拿杜姆拖在了右後衛位置)
從前七輪比賽看,高普退至禁區遵循的是一個7+3結構。也就是四個後衛和三個中場中全速回位,盡可能快地在自己的Def Third形成一道兩層的防線。在這個過程中,由於左右兩閘可能需要從比較深的區域往回跑,因此他們和中場中在位置上有一個兩兩錯位原則。比如,當羅拔臣向前助攻的時候,靠左中場一定會墮在他的後面保護;如果阿諾特無法第一時間回位,那麼靠右中場就必須臨時充當右閘的角色。
(熱刺通過長傳快速繞過中場發動進攻,利物浦落位陣型緊湊沒有給到對方過多的進攻空間)
當然,剩下的三名攻擊手也要同步地返回自己的半場完成第三條線的防禦。不過,他們在具體的戰術細節上,存在著一些差異,特別是左右兩個翼鋒。
和上賽季初相比,沙拿今年的防禦任務大大減低,利物浦的右路主要依靠占士米拿或者維拿杜姆橫向側移,充當半個邊中場來實現和阿諾特的聯防。從沙拿的退守區域看,其實他更像一個前鋒。這就使得另一側的文尼需要作較深的回撤,以修補三中場一字排開,特別是靠右中場側移之後寬度不足的問題。此時球隊在整體分佈上,其實更接近442而不是451。
微調之下文尼在低位和高位的切換就變得極其重要,一方面他的回撤決定了佈局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他的推進也會影響整體能否快速轉換成433形態。翼鋒的攻擊要求,邊中場的防禦責任,長距離往返對文尼的體力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考驗。事實上,從第五輪(熱刺)開始到第八輪(曼城)結束,22天的時間裡文尼連續正選上陣了7場比賽,他的表現逐漸下滑,身體也明顯到了需要調整的階段,然而板凳有合適的輪換人選嗎?我想了一遍,大概也只有全盛時期的拉蘭拿。
八月我們分析了進攻的推進和展開,九月則是集中討論防守方面的幾個細節。兩篇聯繫起來,新賽季球隊的戰術的框架已經大致清晰。攻守轉換穩定,體系就會穩定,失球也會變少。那麼一些問題,比如為什麼雲迪克能讓防禦變強?為什麼法賓奴暫時不能上場?為什麼基達越打越沉?我想,通過這兩篇文章,大家或許會找到一些答案。
至於最後三十碼的問題,我們留到下個月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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