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美國體操隊醫萊利救治從高處跌傷的運動員。是次比賽美國獲得團體金牌。 圖:bustle.com)
珍美終於圓了她當美國國家隊體操選手的童年夢想。她13歲被選上青年隊,進入Karolyi Ranch訓練營。訓練營由來自羅馬尼亞的卡路爾夫婦主理,他們在體操界享負盛名,訓練出無數奧運和世界冠軍,包括「永恆十分」的奧運傳奇歌曼妮芝。
卡路爾夫婦為了自由和人身安全變節到美國尋求政治庇護,但他們旗下的美國運動員的日子卻比在家鄉的來得更艱苦。不論她們怎努力,教練老是說他們不夠好。訓練營三餐是以自助餐形式供應,但盤上的食物只要多一勺,教練的眼神就是要想煎你皮,拆你骨。
以這種態度對待女孩,可以想像她們的自我形象比泥土更低。長期的高壓式訓練,也帶來不少筋肌勞損。她們的心靈綠洲,是每周找隊醫萊利的治療時間。
嚴格來說,萊利不是醫生,而是屬於自然療法的整骨醫師(osteopath)兼防護員(trainer)。因為和卡路爾夫婦的長期合作關係,他在體操界亦享負盛名。
珍美正值發育期。體操運動員沒可能豐乳肥臀,但蓓蕾已經急不及待綻放。骨骼因為長高而拉長,壓腿的動作導致腰椎和髖關節疼痛。師姐瑪莉早於三十歲時就要做全關節置換術,所以她恐懼傷患會影響運動生涯,希望萊利醫生可以妙手回春。
她戰戰兢兢地敲門進萊利的辦公室,才發現灰色的訓練營裏原來有彩色的房間。裏面有桌椅、兩張治療床,骨骼模型「佐治」揹著一個郵差包,裏面全部是被視為違禁品的巧克力、糖果蛋糕等零食。「隨便吃,練習辛苦了。」醫生說。珍美一邊撕開糖果的包裝紙,一邊流眼淚。
「我的髖關節老是打不開,腰也很疼。醫生,怎麼辦?」
「放心,有我在。」
醫生著她到診所時,汗衣和短褲內不要穿內衣褲,也不可以帶隊友陪同治療。珍美躺在床上,經三兩下檢查後,然後萊利就開始按摩大腿。頭三兩分鐘都相安無事,但漸漸萊利的手就開始不安定,伸進珍美的鬆身短褲筒裏。
「你幹甚麼?」
「你臗關節有錯位情況,我需要伸手進你裏面矯正,聽到尾龍骨有『咯』一聲就代表錯位已經糾正了。」「神醫」的診斷無可挑剔,因為她認為自己已經找到最好的醫生了。珍美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是治療的一部份,也是要成為奧運冠軍的必經過程。
萊利在整個過程中沒有根據治療守則戴上手套。
骶骨肛/陰道內徒手矯正法是脊骨神經科和整骨其中一項治療的手段。但醫師在選擇這個方法前,有很多其他方法去處理他們認為是關節錯位的情況。珍美當然也不知道,在她以外,其他經萊利治療的女孩,不論從腳趾都頸項的問題,萊利都用同一種方式去「治療」。
張愛玲在《色。戒》引述歌德寫道:「到女人心裏的路通過陰道」。心裏有著被屈辱的難受,卻敵不過青春期的荷爾蒙、平生從沒有過的興奮,和完事後對萊利的依賴。在她人生一個最脆弱的時刻,萊利將珍美一擁入懷。她突然間從女孩變成女人。
珍美沒有把事情告訴父母。她長期已經承受著沒有被選上甚至被踢出訓練營的壓力,不想再添麻煩。面對教練、同儕間的語言暴力,萊利的口甜舌滑也成功贏得她的芳心,每次出外比賽也指定要萊利隨行。
在 外面,隊醫通常是住在可以放按摩床的單人房,休息和做治療都在自己的房間裏。若是治療師對異性運動員更要將門打開,表示隊醫正在應診。但萊利就偏愛在運動 員的房間單對單做「治療」,還把門給反鎖。這個情況更直至珍美參加2000年悉尼奧運會。美國代表團當年有586名運動員參賽,按比例在選手村至少有兩至 三個公寓單位作醫療中心之用。但萊利堅持在運動員房間單對單做治療,治腰椎時也會伸手進汗衫裏摸胸。
珍美的髖關節和腰椎問題一直沒有好轉過,但她認為這是和教練不容許休息和缺少恢復有關。她咬緊牙關,終於如願以償,在奧運團體項目得到一枚銅牌,名字寫 進了美國體操名人堂。但她仍縈繞著多年來的遭遇,究竟是「性侵式治療」還是「治療式性侵」?她想說,但沒有人會相信她的故事。
直至十多年後,萊利醫生有掛診的密歇根州州立大學有運動員投訴被性騷擾,另外他有位好朋友也向聯邦調局舉報萊利性侵他未成年的女兒。調查人員搜證時,發現辦公室電腦有大量兒童色情視像,亦因此被刑事起訴。
珍美在電視上看到這則新聞,連忙打電話給隊友。相隔多年再互相對證事實,她們才發現,當年萊利單對單在房裏向自己做的,根本不是治療。
現時已有100多位運動員挺身而出作舉報。根據萊利醫生在美國國家隊的任期,曾經遭他毒手的,應會橫跨1996年亞特蘭大到2016里約熱內盧共6屆美國代表成員,亦相信舉報數字會不斷上升。
萊利醫生的YouTube頻道上,仍然播放著他治療髖關節病症的影片。片段中示範的的體操選手面無表情,被攝影機將焦點放在她小腹和私處。醫生滿有自信地打比劃,一個要連內褲都脫掉才可以實行到的貼紮方式。再將螢光幕向下滑,頻道禁止了留言功能。
電視新聞重覆著萊利受審的新聞。身穿囚衣的他目光呆滯,否認全部控罪。珍美坐在證人欄裏,哭訴著當年的少不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