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永遠的敵人:阿爾巴尼亞的歐洲國家盃之路|吳能鳴

政治與足球同樣是現實並且殘酷的,政治上曾經鬥得你死我活的敵人可以因為利益而成為合作的盟友、曾經互相信賴的盟友同樣可以因為利益而互相出賣,球壇亦如是,自稱忠心的球員可以因為利益與光榮而加盟死敵、為球隊效犬馬之勞的球員亦可以因為變革或人事變動而被拋棄。在曾經受獨裁統治的阿爾巴尼亞,足球與政治故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他們足球歷史更加是建築於歐洲列強及鄰近地區錯綜複雜的關係上。

化敵為友:阿爾巴尼亞與意大利

阿爾巴尼亞曾經是鄂圖曼帝國下的屬土,鄂圖曼帝國以宗教作為加強對阿爾巴尼亞統治的手段,迫令他們的國民改信伊斯蘭教,部份阿爾巴尼亞國民為了逃避宗教迫害而逃往只有一海之隔的意大利,在意大利南部城市建立自己的社區。對於部份阿爾巴尼亞人而言,意大利是逃離宗教迫害的避難所,但於意大利人而言,阿爾巴尼亞卻是其向外擴張的橋頭堡,無論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阿爾巴尼亞都成為意大利首批侵略的目標,他們在阿爾巴尼亞建立起傀儡政權之餘,更把當地打造為入侵巴爾幹的基地。


阿爾巴尼亞足球復興之父———迪比亞斯

雖然曾經面對意大利的入侵與法西斯統治,但不論是移居意大利的阿爾巴尼亞後裔抑或是阿爾巴尼亞的本土球員都視意大利為實現足球夢的舞台,不少阿爾巴尼亞的主力球員都是在意大利球壇成名,意大利亦有不少球員有著阿爾巴尼亞血統。而另一方面,意大利教練迪比亞斯(Gianni De Biasi)帶領的改革更加為他們創造國家歷史;多年來游走於中小球會的迪比亞斯曾經三進三出拖連奴,協助球隊升班與護級, 在2011年決定執掌阿爾巴尼亞國家隊的帥位;自上任後,他積極改革阿爾巴尼亞國家隊的結構,對內他勇於提拔國內年青的新秀,對外他積極尋找在西方成長但在阿爾巴尼亞出生或擁有阿爾巴尼亞、科索沃血統的球員,特別是只曾為其他國家U21、U17上陣的球員,現時國家隊的球員如後衛馬拉積(Mërgim Mavraj)及新晉國腳沙拉(Herolind Shala)就曾分別為德國U21國家隊上陣及挪威U17與U21上陣;迪比亞斯的改革終於在今年取得成效,他們成功殺入今屆歐洲國家杯決賽週,創造國家足球歷史,為了紀念迪比亞斯對阿爾巴尼亞足球的貢獻,政府更為他送上阿爾巴尼亞國籍以示獎勵。

盟友與孤立:阿爾巴尼亞與蘇聯

現時阿爾巴尼亞的足球可以說是收成期,但不要忘記他們曾經經歷一段長時間的黑暗期,自蘇聯在二戰反攻軸心國解放阿爾巴尼亞後便扶植起對抗法西斯意大利與納粹德國有功的阿共領袖:恩維爾.霍查(Enver Hoxha),霍查上任後建立起獨裁政權的同時亦把阿爾巴尼亞足球推進政治與外交鬥爭的深淵。

在他上任的初期,阿爾巴尼亞曾經贏得1946年的巴爾幹杯(Balkan Cup)冠軍(筆按:當時的巴爾幹杯只有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羅馬尼亞及保加利亞四隊參與),但自1948年蘇聯與南斯拉夫關系轉差,包括霍查在的斯大林(Joseph Stalin)支持者的自然站在蘇聯的一方,關系交惡加上東歐的政治亂局令該年的巴爾幹杯中途取消,同時開展了阿爾巴尼亞外交影響足球的複雜關系;50年代初斯大林去世,繼任人赫魯曉夫「去斯大林化」的立場令霍查大為反感,蘇阿關系因而決裂,而霍查的外交立場更趨向極端與孤立,在他任內曾經四次杯葛奧運,球會層面參與的歐洲賽事同樣因他的外交政策下退出作客賽事,國內勁旅地拉那戴拿模(Dinamo Tirana)就曾經在1968年歐洲冠軍杯第一輪遇上西德球隊布倫瑞克(Eintracht Braunschweig)後因政治理由而退賽。


霍查在阿爾巴尼亞掌政達20年

除了外交政策外,霍查對於球場上的儀容亦有嚴格的控制,阿積士在1971年歐洲冠軍杯第一輪作客地拉那11月17日(17 Nëntori Tirana,前名為KF 地拉那(KF Tirana),在霍查管治期為紀念11月17日的解放日而更名,現已用回原名)時曾經遇上嚴格的入境限制,凡是頭髮過長或留有鬍鬚的球員都被禁止入境。對於球場內外的嚴格控制,並不是每個球員都能夠忍受,部份國家隊成員如:Bahri Kavajës就趁國家隊作客比賽時逃走並流亡海外。自與蘇聯交惡後,霍查的外交政策更趨孤立而與獨裁統治亦更見極端,阿爾巴尼亞不但因此而成為一個封閉的國度,足球更因而步入漫長的寒冬。

兄弟與對手:阿爾巴尼亞與瑞士

經歷八十年代未霍查的去世以及東歐民主化浪潮,阿共終於在1991年宣布放棄一黨專政,長年的封閉國策令當地的經濟嚴重落後,加上往後爆發的阿爾巴尼亞內戰與科索沃戰爭,令國內引發一浪接一浪的逃難潮,而他們主要的目的地是有著人道主義傳統、紅十字會的發源地:瑞士。瑞士自戰後開始收容了大批來自東歐的政治難民,一般的難民通常會被視為廉價勞工,而足球就成為他們改變命運的階梯;在相對先進及完善的青訓體系下,這批充滿天份的阿爾巴尼亞後裔不但進佔瑞士年青梯隊的主力,同時組成瑞士國家足球隊的骨幹,今屆瑞士國家隊的28人名單就有6人擁有阿爾巴尼亞血統。然而球場上的競爭是殘酷的,能夠成為大國腳的難民只佔小數,部份小國腳就如前文所言成受迪比亞斯的招攬,同時亦造就了今屆歐洲國家杯矚目的兄弟對決,代表阿爾巴尼亞的哥哥T. 薩卡(Taulant Xhaka)將會迎戰由弟弟G. 薩卡(Granit Xhaka)帶領的瑞士,在綠茵場上一決高下。

瑞士相對寬鬆的難民政治在近年地中海難民潮有所改變,特別是收緊來自和平地區的經濟難民,因此現時被視為非戰爭狀態的阿爾巴尼亞移民瑞士的個案亦大幅減少;另一方面,科索沃在國際上亦逐漸取得認受性,在近月更獲準加入國際足協與歐洲足協,這意味著不久的將來阿爾巴尼亞足球可能會面對人材的斷層,依賴回流的難民支撐國家隊始終不是長遠對策。

英國政治家帕默斯頓勳爵(Lord Palmerston) 的名言:「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亦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或許就是阿爾巴尼亞政治與足球的寫照,所謂的國仇家恨、政治聯盟、民族身份、甚至兄弟之情其實通通都不重要,在現實與功利的社會維繫一切的或許就只有單純的利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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